随风起舞的散文
(1)
真正的舞者没有舞台,没有舞蹈,甚至没有节奏,没有丝弦和鼓点的歌唱。在一般人眼里,舞者多是带着手铐脚镣跳舞的苦行僧。一双红色的舞鞋,是无数条条框框的见证。跳脚、抖膝、收臀、送臀、束腰、展背、沉肩、抬头……从触碰手柄的第一秒起,舞者的生命就被定格成了一个遵循千年的模式。当然还有音乐。那些五颜六色,跌宕起伏的,其实是一根被节奏和节拍扭曲的弦,每一次轻微的抖动,都触动着无穷无尽的般若真言。
行者无疆,随风起舞。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舞者,不需要模仿流传千年的身体经典,也不需要分辨复杂多变的切分音节拍。只要你愿意,一定会在天地间翩翩起舞。当“呱呱”落地,你无意中踩在无影灯下,是从另一个世界到这个世界的最初模样;你在童年的阳光里不经意地挥挥手,伸伸腿,在天地之间留下一个自然的形状;然后在青春的风里,青春的雨里和之后无尽的霜雪风雷里,你以身体为笔,用思想写意,画出一个又一个舞蹈的草图,舞蹈的素描或一丝不苟的舞蹈。
当然,普通舞者和优秀舞者是有区别的。其间,不仅有岁月的高山,更有心河。我们从北京舞蹈学院民族民间舞高级班毕业的时候,看了一个津巴布韦黑人舞者的表演。舞台极其简陋,一点光线都没有。皮肤黝黑的男人先是重重地踩了一脚,顿时鼓点溅了全场一脸。然后,他把鼓踢来踢去,踢成各种形状,像闪电一样直奔观众的眼底、耳涡甚至心壁。然后,他轻轻的踩了另一只脚,立刻有一条萨克或者巴松蛇出来,围着鼓妖打转。那一刻,我们多年学舞蹈的积累几乎被完全稀释,我们所有的词汇和经验都被“天、地、人”这简单的三个字打磨。演出结束后,黑人舞蹈演员来到舞台上,和我们一一握手。我发现,这个饱经沧桑的陌生男人,却有着孩童般纯真的眼神。
(2)
蓦然回首,地远天高。在轻盈飞翔的间歇,我不禁想起了带领我开始蹒跚前行的前辈们。
我在舞台上近20年,手把手教过我的舞蹈老师至少有20多个。其中不乏戴、、陈寅恪这样的名师,但我最怀念的还是那位下岗后一直赋闲在家的启蒙老师。我的启蒙老师是家乡一个小县城文化馆的舞蹈干部,是一个视舞蹈为生命的虔诚朝圣者。这辈子,他好像只有一个爱好,只从事一个职业。直到文化中心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解体,他自己也下岗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跳舞。在我的记忆中,他总是挺胸抬头。即使他独自走在通往藏族和羌族村舍的崎岖山路上,或者在农村山脊的粗糙泥土中挣扎,他也从不轻易改变。许多年以后,他教给我的那些简单而庄重的舞蹈词汇,大部分都被后来的大师们的指点所覆盖,但他那挺拔的身姿,那种刻在我灵魂上的不屈不挠的精神,却越来越清晰明显。
不久前,我和摄制组去我的家乡做了一个特别的节目。晚上宣传部的同志特意安排我们去了县城的休闲广场,在那里我又见到了我的启蒙老师。他正带领一群老人和老太太在一块空地上跳健身舞。跳舞的人很多,天也黑了,跺脚,拍手,踩一会儿,就像潮起潮落。然而在昏黄的路灯下,嘈杂的音乐下,各种节奏下,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舞蹈是那么的孤独。我悄悄地走近他,认真地跟在他后面跳了起来。人群中爆发出掌声,老师跳得更卖力了。黑白长发在渐深的夜色中不知疲倦地舞动。
能活的和不能活的都过着一样的生活,但并不是所有的日子都经得起时间的折磨。青春的节奏注定要被驼铃的沧桑取代。当童真远去,年轻的剪影变成模糊的轮廓,谁能从容承受过去的轻与情感的重?舞者的命运,像一个未删节的童话,一个深一个浅的人生,像那条平坦的山路,忍不住再看。
(3)
“如果时间会忘记什么,那应该是我草草为你写的这首歌;如果时间能留下什么,那一定是我们握手时的一滴清泪。”这样的句子,无一例外地写在我们的毕业年鉴上,写在泛黄的旅途上,却没有一句成为以后约会的借口。
路有雾霭,路有落花。大部分舞蹈产品都是一步一步编程换舞伴,牵手,跳跃,旋转,托举...令人眼花缭乱的剧情,充满了精心设计的激情与温暖。而一旦歌曲结束,汗流浃背的戏装褪去,班级的油彩褪去,人生就翻开了平淡的画册。
舞蹈课上,有个大师姐站在我面前。她有一双美丽纤细的手,一双善解人意的大眼睛。练习纺线的时候,老师经常把我们分组。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她总会说:“来吧,牵手,看着我的眼睛。”那是会说话的眼睛,看一眼就会被他们的温柔湿润。我沉迷其中,直到下一次组合已经开始,我都舍不得放下我的温柔。姐姐笑了,轻轻挣脱我的手掌,说:“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
杨格站在我的后排。她有一双匀称修长的腿和一张漂亮的脸。我练习举重时,她是我的搭档。我妹妹是天生的舞者,是上帝给这个世界的礼物。别的女生刚学托举的时候经常慌,她却能在腾空的瞬间做出一系列高难度动作。但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她会出乎意料的搂着我的脖子,装作亲密的样子。老师对此很不高兴,我的同伴也抱怨了很多。我的脸尴尬的通红,姐姐却说:“就这样,别放手。”
十年后,大师姐也成了舞蹈老师。我们经常见面,但再也没有牵过手。十年后,杨格去了南方,再也没有见过面。据她的同学说,她不再跳舞了。几年前,她嫁给了一个和她父亲同龄的男人,成了全职太太。
(4)
少年心中总有一只鸟,展翅高飞,却忘了时间背后有一只铁锚,钩住又沉下。
其实每个故事都有特定的主题,每个旅程都有独特的风景。就像昨天和今天没有明确的界限一样,我们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踩在历史和未来的交汇点上。
前人说,一个与灵魂共舞的人,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我相信每一颗星星都有特定的坐标,甚至流星也有自己的轨迹。但是,时光流逝,时光难熬,追忆和向往永远代替不了急需的验证。就像今天,我正在变老。虽然我的内心依然充满了无拘无束的情怀,但我的双脚却踩不上生活的鼓点。
听,丝竹之和远,骈歌之唱近。是谁在微弱的夜钟声中拉开另一个生命的帷幕?
你看,远处的笛声走了,时髦的音乐和画面来了。朦胧的清晨,谁在更远的路上随风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