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倪萍《外婆语录天黑了》原文赏析:

五十年来，住在我面前的奶奶，一直都是又硬又亮，就连体重也一辈子只有两斤上下的波动。一个健康的奶奶，一个满嘴鲜血的奶奶，怎么会停止呼吸？我不敢面对奄奄一息的奶奶，也不敢用最后一口气看清奶奶的样子。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敢再去，恐怕就没机会了。

那天我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七点钟就起床去威海了。出了烟台机场，打车送我去威海最好的医院，320元。

已经50年了，这是我和奶奶第一次在医院见面。不管是她还是我，我们是多么的健康和强壮。两个一辈子都不敢麻烦别人的女人，没生过大病，也没见过小病。他们相当坚韧，咬着牙。这最后一次竟然是在医院。

在高级病床上，有一位插着各种管子的老奶奶。一生爱美爱干净爱面子的老奶奶，被医生护士翻的一丝不挂。

我跟了我奶奶五十年，没给她洗过澡，修过指甲。好强的奶奶，97岁还坚持自己洗澡。卫生间门必须关着，家人只能通过门缝“照顾”她，“帮助”她。

一个一辈子怕麻烦别人的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尽情的麻烦别人。三个阿姨和一个阿姨在病房里日夜守护着奶奶。到了医院，我第一眼就知道，不管是谁在，不管用了什么最现代的医疗手段，外婆的灵魂已经不在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天渐渐黑了

医生讨论要不要上呼吸机，感冒导致肺部积水，呼吸困难。

我问靠呼吸机能活多久，医生坦言:“很难说，毕竟这个年纪，身体所有器官都衰竭了。”

“不行啊。”

要割喉，就得张着嘴，用器械与生命抗争，直到完成最后的努力。奶奶还有力气吗？救奶奶还是安抚我们她的亲人？我瞬间就把自己放到奶奶的秤上了。

五十年来，奶奶和我无数次地谈论死亡。如果你受不了，就倒下。

奶奶，你不是说过吗？“天黑了，谁能拉住太阳不让它下山？你必须躺下。孩子们，不要害怕，黑暗的一天结束时，它会是光明的。”

奶奶，天什么时候会亮？这次会永远黑下去吗？

那天，从进病房到离开，八个小时，我一分钟都没坐下，就一直站着。你是想为奶奶出头，还是怕自己的灵魂掉下来？我的阿姨们搬着凳子喊了无数遍“坐下”。我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我的祖母。我很期待她睁开眼睛:“儿子，奶奶不能死。”

奶奶，你不是说过吗？“期待着，有希望，期待着。”

我满怀希望地离开了病房。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泪流满面，内心绝望。奶奶，希望被绝望淹没了。

8个小时后，我花了300多元回到烟台机场，当天就飞回机组。第二天拍戏，导演看了监视器传来的画面，建议我休息一天。我红肿的眼睛里没有灵魂。

失去了我的灵魂。

不管奇怪不奇怪，从病房到机场一路上都下着大雨。这条路我从小走了无数遍，现在却看不到这条路的走向。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就像一场梦。

事实上，奶奶在五年前曾经病危过一次。

粉色的棉绒寿衣她自己准备了很久，好几次叫我们拿出来放在床头。

“等你睡着不醒的时候，赶紧给我穿上，免得硬穿上。”

我嘲笑她，好像她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很难？”？

“我妈就是坐着睡觉，中午请她吃饭，啊，人都硬了，最后连件衣服都穿不上。”

奶奶后悔了一辈子，老母亲走的时候穿的那件粉色连衣裙，成了女人最美的寿衣。

要走的奶奶不吃不喝，我日夜焦虑。一切都做好了，奶奶还是端了半碗汤，半碗汤。

奶奶说:“这几天我天天梦见你小舅(我小舅40多年前因公殉职)，你小舅把我拖走了。”

奶奶的话激励了我。“奶奶，我在东北认识一个神人。这位大姐几年前出了车祸，起死回生后成了全能医生。我给她打电话，问她你能活多久。”

奶奶闭了好几天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但她说:“上帝在哪里？神即人，人即神。”

我相信奶奶这次不会死，头脑还是那么清醒。于是我赶紧当着奶奶的面叫了声“神人”。

那个“神人”是我表妹，在隔壁房间等我的“异地恋”。

“什么？你确定吗？五年？还能活五年？是今年吗？属于一只狗。早上生还是晚上生，你自己问她。”我把手机递给奶奶。

“神人”在电话里问了奶奶的出生时间和地点。

奶奶耳朵有点聋，认不出是变声的孙女演的神漫哈，表演成功。

放下电话，奶奶说:“煮碗小米喝。”

……

五年过去了，这次我知道煮一锅小米救不了奶奶。上帝就是她自己。

她没有坚持，谁也没办法。

但是奶奶是多么想活下去，奶奶是多么爱她现在的穷日子和富日子。奶奶总是夸今天的生活好:“这样过就够了吗？”

不爱钱，一辈子不贪的奶奶，贪的是生活。生活也慷慨地回报了她，九十九。

每个人都有下辈子吗？

奶奶，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