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太阳的少年
绿皮火车在辽阔的大地上，翻山越岭，穿过大朵大朵的白云，一路向西，飞驰而去。
透过窗户望去，有时一抹金色或一丛粉色在无边的绿色中闪现。仿佛温暖的春天洒下了生命的原色，正在装点近在咫尺的夏天。
阿七默默地望着窗外，似乎并不在乎这一切。他眼里只有阴影，眉头紧皱，却看不到一丝情绪。
是的，他既不是诗人，也不是游客。他应该注意什么？他是个失败者，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从清晨到黄昏，阿七一直保持着下巴的姿势，弓着背，让人来来往往。
他似乎不再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他的灵魂早已飘回了那逝去已久的岁月...
01
2008年，阿七上高三，年仅18岁。
南方天气不是很热，风扇不启动，但不妨碍它一直吱吱作响。中间第三排没人敢坐。虽然是风水宝地，但不亚于一场赌人头的游戏。
前一秒，教室里一片嘈杂，班主任还没踏进班级大门，他那球一样的肚子就出卖了他，于是下一秒，全班安静了下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张纸，一个矮胖的坨子慢慢挪到了讲台上。房间里的几十个人头虽然不敢抬，但眼神里充满了能量，他们偷偷瞄着那张纸。大家都知道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但这是一种奇怪的默契。
班主任程安大约四五十岁，突然注意到教室里有些异样。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中间，马上拿出身后的纸平铺在讲台上，扶了扶还在脸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端坐起来，因为这个姿势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3月30日，也就是后天，北京奥运会的点火仪式将在希腊古奥林匹亚举行。刚好是周日，所以活动会在学校礼堂直播。让我们举起手来。让我注册。”
讲台下一片寂静
程安重复道，原本的寂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窃窃私语。
这时，小七慢慢抬起右手，放下又抬起。
一遍又一遍，程安终于看到了。他说，好的，七，记得到时来。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阿七点点头，心里长吁一口气，像千千的万马奔腾。
02
七知道星期天大家都回去看电视，谁还会跑去学校？
是的，恐怕只有他。他是多么不想在公共场合举起自己的黑手，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家里有电视，谁愿意跑到空荡荡的礼堂去！
虽然他无法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仪式，但一定很震撼。毕竟他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能在电视上看到这么壮观的场面也不错。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跳，但他马上想到了一件坏事——爸爸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阿七的妈妈生他的时候三十九岁。不幸的是，她死于难产。他从小就和瘦弱的父亲生活在一起。家里经济不好，父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平时，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很乐意支持我。他可能不知道点火仪式是关于什么的，但这是国家大事，他必须理解。
但现在是采摘新茶的季节，放假一天能忙几十块钱。小七突然觉得有点懵懂，但心里的火已经烧成了熊熊大火。这一刻，他恨不得跑回去告诉父亲这个消息。
回家后，他支支吾吾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爸爸没有拒绝，只是说这是好事！我也听说了，不然我就准备让你去我二爸家看了。很好，很好。
老实本分的七爸，生活中见惯了人。没有一件事，他踏实很多，眼角的皱纹都是笑堆出来的。
小七也笑了。他们坐在用木头钉着的长木板上，沉浸在各自的幸福中。
03
星期天，天还没亮，阿七就穿好衣服从家里出发了。他不愿意坐公交车，从家到县城要十块钱。村里上高中的人很少。除了村长书记的儿子成仙了，其他的都是秃子，想出门的人很少，每天都有公交车。年轻人要多运动！阿七心里不停地暗示自己，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
他走进礼堂，除了几个值班老师外，只有四个学生。看到同行，他心里又松了一口气。这些人大概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他就随便在前面找了个座位，趾高气扬地坐了下来。
过了很久，大屏幕闪了一下。赫拉神庙前的祭坛上，一个女人会用火器在凹面镜上生火。阳光照耀着它。她高举着火堆，站在祭坛前。
阿奇只是看着太阳点燃火炬，然后在一阵欢呼声中，他拿着火炬跑了起来。
那激动人心的声音很快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程安老师也忍不住哭了。他说帕潘德里欧还在祈祷太阳神阿波罗能给我们一缕阳光，给我们火。前几天天气太糟糕了。看看今天，多顺利啊。
阿七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举着火把的年轻人。他是如此充满生机和活力。人与人之间怎么会有如此天壤之别？如果手持火炬，面向太阳的人是他自己，那该有多好！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转向了这场视觉盛宴背后的人——是摄影师吗？这简直是一个新世界。要是我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就像一只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阿七着了魔，幻想着一切...
突然有人拍拍自己的背。他转过身，撞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她提醒他，放了同学之后，要锁好门再回去。
阿七怔了怔，脸红了一下，急忙起身大步走了。
04
日子慢慢过去，很多事情都变了。比如阿七和那位女同学不冷不热的交流，学校树的叶子已经长到遮天蔽日，“北京欢迎你”和那些可爱的福娃也风靡大街小巷。
这些无疑是紧张枯燥的高三最好的调味料。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阿七睡不着就溜出宿舍，两个室友都睡了。在这个小县城，留宿的人很少，大部分高中生都是走读生。已经快半夜了，但是夏天来了，天气还是很干燥。
在操场上转悠了一圈，齐想，不如去天台凉快一下，睡一觉，明天还有课。
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以免打扰楼里的几个人。
屋顶的门实际上是关着的。阿七刚推了一下，就被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吓到了。谁！
阿七一个踉跄，连人带门冲了出去。他感到一阵疼痛，径直走向自己的背部。他回头时，只看到程安怔怔地站在那里。
半夜出门能碰到班主任吗？阿七一下子慌了。他看到废纸擦了一地，班主任拿着纸笔站在那里。
老师？老师？程安摇了几下头，蹑手蹑脚地把阿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大半夜的你在做什么？
阿七没有回答，上下扫视了一下老师和周围的情景，程安又沉默了。
两个人一声不吭的靠在白天余温还没有褪去的墙上，看着月光，清冷的，轻软的，像流水一样，静静地洒在天台上。小七心想，如果这一刻被记录下来该有多好。他捡起一个纸团，发现上面写着许多有趣的话。
程安本想从他身边夺走，但事已至此，似乎无法挽回。他对小七说，你看得懂我写的吗？一直坚持写小说，但是都是偷偷摸摸的，怕别人看笑话！
阿七不明白，就问:“老师，你写得那么好，别人为什么笑？”？
程安叹了口气，又写了一部小说。很可能一分钱都抓不到，有去无回。对于我这样的成年人来说，只是浪费时间。嘿，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
阿七实在看不出这个厚如圆柱的人，心薄如锥，居然喜欢这些文艺的东西。然后他点点头说，老师，那我一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程安看着眼前的男孩，叹了口气，慢慢转身，把皱巴巴的纸一张张叠好。
05
第二天，程安满脸笑容的进来，却难掩疲惫。大家统一坐在教室里，第三排还空着。
“不久前大家都观看了点火仪式吗？感觉如何？”
大家都在热烈讨论，这无疑是最好的回答。
“国家越来越发达，各行各业也需要人才。今天这节课不说别的，就说未来，说理想！”
再次，但是没有具体的答案。嗯，哪里有什么具体形式，哪条法律规定人不能无节制。
有人说会开豪车，一年四季吹空调。有些人说他们想成为科学家和飞行员。虽然都是成年的孩子，但说起这个话题，和小学生没什么区别。这只是例行公事。没错，人生就是这样！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现实束缚了人的想象力，还是想象力束缚了现实。程安本来兴高采烈，但当琐碎的生活夹杂着这些时，他觉得索然无味，只好微笑着轻轻点头。
程安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阿七，一个存在感非常低的男生。他没有突出的成就，但外表也很普通。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他从来没有申请过助学金。他整天都在想什么？他想起了昨晚与他相撞的那一幕。
阿七撞见了他的眼睛，他觉得有点唐突。那就给自己一个翻身的机会。你知道一个老师最好的状态是什么吗？你们每一个人都以为我在看你，其实我没有看任何人！
下面一阵骚动，都有道理。
程安又看了一眼阿七。此刻，他太想知道自己的想法了。
于是他故意点名，找一圈其实是找七。
阿七有点意外，因为三年只有数学老师找过他一次，他虽然知道答案，但也没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准备说他想成为一名摄影师，但谁能说这话而不自嘲呢？他想起了点灯仪式上的光，想起了那个拿着火把的男孩，回答说，我希望我能天天追着太阳，太阳到哪里，我就去哪里。因为太阳会发光、发热，并给人以无穷的能量...
本来大家都是云里雾里听这种话的。这时，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那不是农民工吗？
全班哄堂大笑！是的，我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过我梦想成为一名农民工。
程安陷入了沉思。阿七低下了头，他知道，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个笑话。
夕阳再一次染红了天空。远处的天空飘着几朵晚霞，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06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底，这意味着高三学生即将面临人生中一场重要的考试。学校请了几天假回家调整心态。阿七直接去了田里。今天家里插秧，别人自然会雇人，他自己种的稻是他爸爸种的。
今年很巧，正好帮忙。一进田口，就看到了父亲佝偻的身影。爸爸都快六十岁了，还在干这些粗活。要知道，在城市这个年纪，他已经准备养老了！阿七鼻子一酸，连忙跑过去。
农民，土地对他们来说是人生最大的浪漫和诗意。每一次播种都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刻，努力的果实是如此的令人满足。
七点钟手挽手踏进泥里，他的父亲开始给他讲那段饥饿的时光，那时他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温暖的衣服。
每次听这话，阿七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都有些满足。如果生在那个年代，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现在的日子对他来说并不幸福，我父亲那一辈人辛辛苦苦就为了这样的日子！
中午，太阳越来越大，阿七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要裂开了。但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发言，对太阳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那是他的太阳吗？如此火辣，如此热情。七点挺回来了，他的兴致更高了。
七点钟的父亲说了这句话，然后他安静了一会儿后开始重复。他大概是在想台词，七点也不腻，一遍又一遍地听。他们弯腰站起来又弯腰，这个动作一直持续到太阳回家，他们才停下来。
第二天，太阳一吐一些三和木，爸爸又出发了，阿七特别兴奋。只有努力，才能向前看。
07
在激烈的高考竞争中，阿奇考上了一所三流院校。要知道，光学费一年就好几万。阿七多么想走出这个小县城，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想闻闻外面的花香，听听那个未知领域的蝉鸣，然后把这一切带给和他一样渴望知道这些事情的人。
但这一切都破灭了。他知道，就算考上了好大学，也绝对考不上，更何况几万、几百块钱，对家里来说都是不小的开支。
阿七盘腿坐在半山腰，看着周围的绿色，他在想，山外的人会不知道山中的风景吗？
但那又怎样？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和家里的烂墙，阿七的歪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当务之急是秋收，今年正好在家里，这样大米就不会浪费，可以收起来。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阿七成了一个认真的耕耘者。但是条件比过去好多了。他在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赶时髦，自己也有了一部手机，但心里一直想着外面的世界。如果你不读书，不知道那么多东西，没关系，但是你可以再读。
但是我不能离开我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那就像一些事情。两个人都出去不现实，哪里有那么多钱花。
阿想了七天七夜，也没办法，就告诉了一起下地的父亲。他说，爸爸，我想在外面找份工作。你看，他们每个家庭都有劳动力在外，他们家发达多了。
没想到爸爸这次像答应他去学校看点火仪式一样爽快的答应了。
七问，爸爸，你能做什么？
已过花甲的老人裂着嘴说，我老了，哪儿也不去了。我舍不得这块土地。
七点十分兴奋，一整天都在追着太阳跑，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他心想，太阳不懒，我也懒。
晚上七点正准备入睡，突然感觉有一双粗糙的手在抚摸他的头发。他知道那是他的老父亲，眼里噙着泪水，他让它尽量不要摔倒，不要发出声音，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还听到老人低声啜泣。
但是亲爱的爸爸，我已经决定要走了。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08
阿七坐火车来到了省城。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僵硬地拉着衣服，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欣喜又不知所措，甚至有过回小村庄的念头，但很快就熄灭了。他不知道住在哪里，住旅馆也太贵了。他跑到医院长长的走廊里，静静地坐在那里，还是会持续一个晚上？
他被拍拍背。他转过身，又撞上了那双干净的眼睛。世界这么大，怎么会这么小？
“七，还记得我吗？”
阿七看着眼前的女孩，他当然记得，但那件白大褂让他有些陌生。
她见阿七瞪着眼，就说，你一个小博士怎么了？我可以给你看看吗？
阿七连忙摇头。他紧张地把帆布包藏在背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这个女同学很大方。她说，我要下班了。请你吃点点心好吗？
她换了衣服，穿了一件白色的纱裙和白色的高跟鞋。她身材苗条，肤色细腻，眼神迷离，鼻梁略高且直，未上色的嘴唇紧闭，耳垂和脖子上没有任何饰物。她是如此的干净和美丽。
此刻，她轻松地拎起阿七的小包，走在街上。阿七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立刻挺直了腰板，才发现这座城市是多么迷人。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希望自己的眼睛是一架照相机，这样他就可以记录下来，带回去给大家看...满大街的烟花比电视上的生动多了。他又看了看拿着帆布包的女同学，背更直了。
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自尊。就是这么奇怪，常常让自信的人洒脱，让自卑的人痛苦。
09
七点找了一圈工作，高中文凭没人要，只好在工地搬砖。他真的像同学说的那样成了农民工。
有地方住就好，从现在开始就要从长计议。七点还在想他的摄影梦。他一有时间就跑去省图书馆看关于摄影的书。赚了钱就寄一些回家，然后买个相机...
自从那次和校友见面后，他再也不会担心自己的尴尬了。不管现在多寒酸，阿七都可以坐在装修精美的图书馆里看很久，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他有时自嘲。没想到我真的成了一个追逐太阳的农民工。多形象啊，因为下雨天还要休息！
但阿七知道，这个世界很美好，晴天有开满花的树，雨天有一湖的涟漪，每一条街的清香，每一个电台晚上播放的情歌。这些都应该保存下来，作为我们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他想要的不是当农民工。虽然他有取之不尽的力量，但终究会追求自己的太阳。后来他渐渐明白，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太阳。那个太阳可能不是挂在天上的那个，但它肯定能发光发热。它藏在他内心的某个角落，有时会电闪雷鸣，但只要有一个让阳光照进来的缝隙，这一切都可以消失。
10
阿七天天在头顶追太阳。他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心中的太阳。
年复一年，口袋鼓鼓的，用手机拍的照片直接赞。
就在他期待这一切的时候，父亲去世了。
我回家的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坐在火车上，他看着满山的垃圾，流不出一滴眼泪。
在阿七的世界里，一个太阳还没有升起，另一个太阳却永远消失了。
七回家料理后事，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坐上离家的火车。他认为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这里。
这一次，他没有追到太阳。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任凭东西南北。突然身体一热，2008年的那个晚上，皎洁的月光突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