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悬殊对香港社会有什么影响?
大前研一的观点在港台社会学家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台湾省有学者断言,企业大规模出走后,台湾省将步日本“中产阶级消失”的后尘。那么,香港是否也在劫难逃?
长期研究香港中产阶级的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吕大乐在接受本报采访时,以“不完全认同”四个字来评论“香港中产阶级萎缩”这一颇具争议的话题。他说:“据我观察,香港中等收入家庭的数量并没有减少。所谓萎缩,应该是指香港社会吸纳中产阶级的能力已经达到饱和点,低下阶层向上流动的渠道变得狭窄。从这个角度看,香港的中产阶级并没有萎缩,只是增速放缓了。"
香港城市大学科学管理教授曾渊沧在接受本报采访时也表示:“说香港中产阶级正在萎缩是一种误解”。原因是社会上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的人太多了,比如一些有高等教育背景的年轻人。但实际上,他们的经济收入根本达不到中产阶级的标准。中产阶级和真正的中产阶级在人数上是有差距的,所以有“缩水”的说法。
四个原因
阻断“上游”渠道
虽然接受本报采访的学者认为,断言香港中产阶级正在萎缩还为时尚早,但香港社会的阶层流动开始放缓却是不争的事实。
房地产和股票不再是驱动力。
一些人认为,造成这种情况的首要原因是,房地产和股票这两个创造中产阶级的大机器在亚洲金融风暴中受到严重损害。上世纪90年代初,经济强劲的时候,香港房地产价格不断上涨,很多香港人通过炒楼获利晋升为中等收入阶层。1997之后,大量在房价高峰期买房的中产阶级由于房价大幅下跌而陷入负资产,有几十万户。虽然楼价自2003年9月开始回升,但仍只有8月1997的八成,升幅主要集中在豪宅市场;至于股市,经过8月份的1997的下跌和2000年3月的TMT股热潮,大部分红筹股和TMT股距离1997和2000年的高点还很远。此外,创业所需的资金和技术门槛也越来越高。这一切都意味着,靠经济高速增长推动公民向上流动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知识型员工增加,晋升渠道变窄。
与此同时,下层阶级晋升中产阶级的另一条路——读书改变命运——也越来越难。香港城市大学(City University of Hong Kong)科学管理学教授曾渊沧指出,在上世纪七九十年代,拥有大学文凭意味着找到一份薪水高、稳定且有晋升前景的工作,这让许多来自非中产阶级背景的人有机会加入中产阶级。然而,随着近年来高等教育的普及,知识工作者的供给大大增加,靠知识向上流动的机会大大减少。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不得不留在工人阶级。曾渊沧说:“香港社会经过一段经济高速发展时期(七九十年代),进入经济增长缓慢、社会结构相对稳定、流动渠道日益制度化的时期是正常的。人们不必对所谓的“中产阶级萎缩”如此恐惧。"
经济转型伤害中产阶级。
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卢大乐对本报指出,香港中产阶层增长放缓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香港面临经济转型,推动了劳动力市场的转型,从而冲击了原本无忧无虑的中产阶层。他指出,本世纪初,香港受不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影响,很多部门精简机构或将企业迁往内地。中产阶级成员由于收入高,最先被裁员,给企业的运营造成了很高的成本。与此同时,来自西方工业化国家的“弹性生产”和“弹性企业”概念开始在香港盛行。既要求企业‘瘦身’,又要提高组织柔性,即只保留核心流程,其他流程通过外包或更灵活的管家方式解决,让企业以高度灵活的组织形式满足不同环境的需求。这种趋势使得学术教育和中产阶级经济回报之间的既定关系受到高度灵活的家仆组织制度的极大挑战。
“柔性组织”概念在香港流行的一个具体表现是,近年来新增的经理和行政管理职位数量很少。如果比较一下,现在的管理者数量肯定没有1996那么多。“卢戴尔说:‘此外,中产阶级的就业保障也受到知识更新的挑战。过去,当香港制造业北移时,受影响最大的往往是低技术工人。但是,随着香港向以服务业和金融业为主的第三产业经济体系过渡,一些专业人士和管理人员即使有多年经验,也可能随时被淘汰,跟不上经营理念和知识结构更新的步伐。“面对不同的压力,已经晋升为中产阶级的人仍然要应对激烈的内部竞争,以避免被向下挤压,而下层阶级的人则更难再次向上流动。
“中国机遇”很难被雨淋和露湿
普遍认为,随着香港经济与内地新兴市场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内地将成为中产阶级未来成长的更好经济空间,这也将为香港中产阶级的成长带来新的动力。但在长期研究和跟踪的基础上,鲁大乐指出,并非所有香港人都能真正从“中国机遇”中获益。
两地经济融合,确实为香港创造了新的就业机会。目前,香港人在内地的就业机会已不再局限于八十年代以来北移的制造业,而是扩展至服务业。然而,在内地从事金融、保险、房地产和商业服务的香港人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多。至于社会和个人服务,例如医疗行业,就更少了,也没有利用中港经济融合的机会,在内地大规模创造新的机会。"
由此可见,内地与香港经济融合所创造的新机遇,只能惠及个别界别和群体,即高学历、高专业资格的人,更倾向于商业服务。"卢达乐认为,CEPA的出台只会让未来的机会结构更倾向于具有工作性质和流动性的中产阶级。然而,对于那些中产阶级(包括医疗专业人员、教育专业人员、社会和社区服务专业人员等。)其工作机构或工作性质植根于香港社会,所谓的“中国机遇”至今基本没有改变其职业发展空间。
这种趋势可能会使香港中产阶级因为利益分歧而分裂,加速这一阶层的弱化。'
我们应该拓宽思路,帮助中产阶级摆脱困境
香港的中产阶级一直是政府税收的重要来源,是香港经济的中流砥柱。因此,如何改善中产阶级的处境,重振香港社会的信心,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
日前,一个名为“中间力量”的团体对香港中产阶级进行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超过三成的受访者希望政府在新预算案中削减薪俸税。多位政界人士也呼吁政府正视中产阶级的处境,推出具体政策纾缓他们的压力,包括降低薪俸税、进一步延长按揭贷款利息扣税期限、提高个人教育开支扣税上限、提高子女免税额,以及设法令楼市稳定向上发展。
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系中产阶级研究专家吕大乐认为,通过减税帮助中产阶级摆脱困境只是一种权益措施,而这绝不是香港中产阶级最想要的“答案”,因为谁都知道政府不可能每年都减税。
他指出,在新一轮经济转型中,中产阶级和渴望晋升中产阶级的年轻人的首要问题是学会装备自己,以适应社会的发展。至于特区政府,则应在政策层面公平地照顾每一阶层的利益和需要,让不同团体的意见得以反映。
卢达乐说:“特区政府认为通过推出CEPA,所有中国人都可以搭上经济的快车。但事实是,政府忽视了医疗、教育、社会和社区服务等“本土”专业的特点,这些专业的中产阶级无法分享国内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来看,香港政府真的没有必要只着眼于一个“金融中心”的定位,而是要拓宽思路。比如电影行业和社区服务专业,立足全国未必有绝对优势,但香港至少可以从语言和习俗相近的华南地区入手,扎扎实实地探索一些区域合作,让“本土”中产阶级受益,为年轻一代拓宽更多向上流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