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个从未被上帝怜悯过的女人
引人注目的主要原因是，在那个男人都是灰色中山装，女人都是齐耳短发，周围都是灰色扁平的年代，她经常在常年未修剪的长发上插上一朵半老的塑料花。逛累了，可以躺在厨房的柴火堆上睡一觉。醒来后帮着塑料花，也没照镜子把头发上的吸管去掉，又出去了。所到之处，人们嗤之以鼻，掩口而视，无不侧目而避。
我早就听大人们说起过工厂里的一个神经病。她是著名的李小珍吗？然而，什么是神经病呢？我今年6岁。很难理解。
在一个冰冻的日子里，她拉着鞋子，露出小腿，披着一件斗篷——一件又脏又薄的被子，红鼻子，蓝皮肤。头发一缕缕的垂着，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她不喊，却经常看着脚下的路，自言自语。说什么，孩子们不敢靠近，更不用说问。看到女人怀里的宝宝，会让她的眼睛直勾勾的，吓到在家门口晒太阳的女人，紧紧抱着孩子，转身关门进屋。墙下，一排正在玩“榨油渣炒饭”取暖的孩子，看到她几乎没穿衣服，不禁瑟瑟发抖，缩着脖子猜测这个女人会不会被冻成人肉。
春天的田野里，几个野孩子为了风筝打架。大男孩骑在小男孩身上。她直愣愣地看着，突然跑过去，一把抓住那个骑马的大男孩，一声不吭，抓住他咆哮的拳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被咬的男孩被她的一系列举动吓坏了，过了很久才哭着跑回家告诉父母。夫妻俩拍脚磨刀。一群邻居劝，一是你家孩子欺人，二是你跟这样的女人较劲不讲理。
她逃离了血肉之躯的痛苦，她没有发现自己与一个挨打的人擦肩而过。没想到，这足以迫使她被送到医院打针吃药半年。她继续以一种全厂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走来走去。夏天那么热，她反而穿了一件小外套，肯定有年头了，后背和肩胛骨都漏了黄棉花。大衣把她脸上涂满了红酱和汗油，头发上的味道更难闻，远远的就能闻到。好心人看不下去了，找保卫处谈。保卫科科长叫来了几个女工，大家把她强行推进卫生间，把她又长又脏的头发拧在一起，把她泡在池水里搓肥皂泡泡。一群人洗完澡出来，人们笑着问她身上积的脏东西是不是要用瓷砖刮掉。
就因为那天她去了澡堂，我和朋友都不敢潜水，不敢打水仗。
第二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扭着长发变得帅气，把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继续在工厂和生活区的分界线——主干道上游荡。她是厂里唯一一个公开不上班，可以随便走动的人。她不用争分夺秒去争夺上游。对她来说，时间只有流动没有速度。我一直觉得如果她能像其他大人一样蹲下来和我们玩一会儿就好了。
一辆农用拖拉机开了过来，突突突突的速度很快。开拖拉机的小伙子正满面春风地和并排坐着的姑娘聊天，偶尔还会羞涩地看一眼姑娘。双手慢慢晃来晃去，她看到拖拉机越来越近，就上前迎了上去。小伙子脸色发白，赶紧改变方向避开，她又移步迎上；拖拉机再次被迫改变方向，她坚持下来，第三次和它打招呼。司机目瞪口呆，但还是关掉了引擎。他盯着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久久地挠着寸板。而她，却面无表情的看着司机，没有一点歉意，慢慢冷冷的转身离去。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让我惊呼了好几声:爸爸妈妈无数次告诉我们，一定要小心这条路，每一辆路过的车都有可能变成吃人的大老虎。她不知道吗？！
我又一次想起了工厂人口中传说中的“女神经病”。这个人一定是李小珍！是的，是的，她是李小珍。
几乎整夜不睡，晚上经常不关门。只要没有停电，李小珍家的灯总是整夜亮着。一起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能看到她坐在竹椅上，低着头，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虽然她身边没有什么亲人，但她什么都跟自己说，聊了一夜，一天一天的晃荡。
每天出门的李小珍看到一个长牙娃娃坐在一辆竹制婴儿车中。呆呆看了一会儿，走了过去，用枯枝般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葵花籽，用一个脏兮兮的指甲划开外壳，剥掉白肉，递到孩子嘴里。孩子张开流口水的嘴，给了她一个甜甜的微笑。李小珍突出的大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还没等她伸手拿出第二颗瓜子，一个女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边尖叫一边破口大骂你，神经病，疯女人。你给我的孩子吃了什么？！站住别动。
李小珍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那个女人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李小珍的后背扔去。李小珍抱着头跑得更快了，没有意识到口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在一个月的黑夜里，当全厂的人都梦见一个水乡的时候，厕所里传来李小珍不断的尖叫声，睡觉的人都被这种刺耳的叫声惊醒。最初，一名男子在李小珍去厕所时尾随其后。好在她懂得尖叫，这种惊恐的叫声保护了自己。然而，这个突如其来、四处逃窜的影子深深刺激了李小珍，她变得更加困惑。面对保卫科科长的询问，只有一连串的“我妈……”在她嘴里。
一天，门外的大人在说，哦，我的上帝，李小珍又生病了，医生都被邀请了。
我冲过去，果然，2号楼她家门前有好几层，都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会钻，我就站在他们家门口。这次演练让我看到了令人惊讶又欣慰的一幕。
李小珍实际上有两个儿子，年龄与我和我哥哥差不多；丈夫白白生了，坐在床头的竹椅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时而捏着嘴唇搓着手，时而把手指伸进头发里搓来搓去。面对涌到门口观看的人群，他显得异常无助。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拿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注射器，吸了一大管药水，给里面注射了李小珍。看到丈夫和孩子的李小珍顺从地躺在床上，转身看到巨大的玻璃注射器向她走来。别把自己盖在枕头下，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我的妈！”
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不知道李小珍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窗户在哪里。但我一直希望她的孩子能爱他们的妈妈，因为她记得打开瓜皮，把果肉剥出来喂孩子。我甚至希望她清清白白帅帅的老公永远不要离开她，和她生死与共。只要有一件事我说了，那一定是上帝为她打开的窗户。我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真的很空。
人天生就有苦难，而这种生活，苦难比我们重几倍。
L03E01
10万字写作计划